她挺孤独的——连个说知心话的人也没有，病了都得自己硬扛。她是一个女人，不，一个刚开始创业的女青年，难道她伤心难过时就不想有个肩膀靠一靠
匠人
令我惊讶的是，她对这座小城的风土人情和历史的了解远远超过了大多数中学生，甚至比许多本地人都熟悉。一个周末的晚上，我们理发时不知不觉谈到这个话题，她竟然能够说出经常来这里的人住的地方，十五个乡镇的赶集时间和主要景点，许多特产与传说故事等等。我感到奇怪之余，打趣她是不是白天上班，晚上到各乡镇去参观考察，她笑着拍打我的肩膀，说她又不是“夜游神”，每天累得要命哪还有时间游山玩水呢。不过，她每天睡觉前坚持看一个钟头的书，加上平时和客人或邻居聊天，时间长了自然就记住了！假如整理成笔记的话，估计跟高考复习资料差不多。是啊，说她这个小店是三教九流的临时驿站一点不为过，上至天文地理，大至国内外动态，小到这座小城的每日新闻，人们鸡毛蒜皮的生活琐事一一汇聚在这里，人们不过是挑选自己需要的和感兴趣的罢了。当然她也不例外。
最让我惊讶的是——她居然知道，抗战时期有一所著名的大学搬迁到这里，聚集了一大批国内外名流。在六七年的时间里诞生了不少蜚声中外的人才，其中不乏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的获得者，诺贝尔奖获得者等。在那个战乱纷飞的年代和生活极为艰难的情况下，他们坚持搞学术研究，有不少有志之士为抗战慷慨从戎，还有名流们空闲的时候在江边煮茶赛诗，等等。她更是激动地念起了最喜欢的那句诗词：留得他年寻旧梦，随百鸟，到湄江。我附和了一句，那是苏老八十七岁时题写的名句：平生最是难忘处，扬子湄潭浙水边。也许他们的本意就是为了“留一段文字因缘，藉为他日雪泥之证”吧……我调侃她是被理发耽误的才女，她噘嘴嘟囔了一句，以前的语文成绩在班上都是前三名，而且记性超好，经常提前背诵还没上的课文。
她还说这里的人很热情，即使她这个外乡人都倍感亲切和温暖。但她保证，我是第一个和她谈论这些话题的人；她跟别人聊的大多是闲话。我们从此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。
用心陪伴每一位客人，这是服务业所遵循的基本准则，然而她并非对所有人都是这样的。记得她曾讲过两个故事。
一个曾经在初中经常打架、厌学而肄业的年轻人，成天游手好闲，见她有几分姿色，三天两头地到她店里来洗头发或剪头发。她起初并没有察觉，有空也陪他聊天。此后他每天都跑店里去找她，不是送花就是买礼物。她知道他不务正业，多次劝他好好找个班上，依然像朋友一样对待他。她心想：多个朋友总不是坏事。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，在她第五次拒绝当他女朋友的那天晚上，这小子竟然用五六个啤酒瓶装满汽油，四下打听后来到她的宿舍，威胁她如果不同意就同归于尽。她在异常惊慌异常危险中依旧好言相劝，可是小伙在一阵咆哮一阵哀嚎之后终于失控了，当他扑向她准备强暴时，竟然在慌乱中点燃了一瓶汽油，火势立即蔓延开来。幸亏隔壁房东和几个邻居及时赶来将火扑灭。即使他死死地将她护在一旁，她的部分头发还是被烧了，他的右臂和脸部均受了不同程度的伤，好在没有大碍。而一位邻居在情急中报了警，警察赶来，发现是“老熟人”，于是在弄清原委后将其带走。他这是“三进宫”了。
众所周知，在那个“非主流”年代，诸如“哈韩哈日”“超女快男”之类的风气充斥着无数年轻人。此外，QQ炫舞、反恐精英CS、地下城与勇士DNF以及各种游戏机等游戏深受年轻人的喜爱，不少人沉迷其中，难以自拔。这位高三年级的男生就是最好的例子。老师和同学打趣说如果找他就去三个地方：篮球场、河边的那家桌球室和网吧。他不但衣着、发型时髦，而且对那些游戏了如指掌，据说他的电竞水平几乎达到了职业水准。更重要的是，他只要一出现在球场上，那英俊的身姿和飘逸的球风就能俘获许多少女的芳心。但他后来很少去这三个地方了，经常在下午或晚上来这家理发店。有一次，他的班主任去店里找他，才得知他两天前跟几个狐朋狗友偷偷去浙江打工了。他此次去找她，是想借两千元的路费，但被她拒绝了。其实，她还八次拒绝了当他女朋友的请求，可他脸皮倒厚，经常在用光生活费或因赌博输掉生活费后就去找她几十上百元地借，她虽未一一记下，但他尚未还清的少说有四五百块；而洗头或理发还欠下二百多。老师和家长沟通后，几经周折才把他叫了回来。十天后的一个下午，班主任带着他和他父母来到店里，她微笑着拒绝了他父亲递过来的替他还账的八百元。她说，既然回来了就好好读书。
在毕业之前的那一年多，我基本上每月去理一次头发，有时路过店时，见她不忙也会聊聊天，甚至她还五六次免费为我洗头，给她钱也没收，用她的话说就当聊几块钱的天了。那时候在她店里理发，成年人洗头发和剪头发一次要十五元，而我们男同学是十元，光洗头是五元。诚然，其他大一点的发廊也有收三、五十元甚至上百元的。
还记得一次冬天去理发。数九的小城寒风凛冽，晚上八九点钟的街上行人寥寥无几。我走进店里的时候见她正在打盹，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并招呼我洗头，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。她说前两天店里的空调坏了，昨天才请人安装好；她感冒几天了，吃了药就犯困，原来打算下午关店回宿舍好好休息一下，但一想到马上要交房租，加上平日生活开销大，能坚持就尽量坚持吧，反正在宿舍没事可做。她忽然话锋一转，要是我不在，你来理发怎么办？
像极了她平时预谋已久的恶作剧。
我被这突如其来的话给问住了。我知道是玩笑，但她那张可爱的脸上却没有平时的微笑，水灵灵的大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我，鼻尖旁那颗豆子大小的青春痘此起彼伏，似乎在等待我满意的回答。我们对视了几秒钟，没有说话。她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让我继续躺在洗头椅上，她洗了把脸，又接着刚才的话题。如果运气好，一个月下来还可以存个三两千块；可是这个月就恼火了，生意又不好，买空调又花了三四千块大洋呀，马上还得交房租水电费……
我想起了她讲自己生病的经历。别看这个行业比较悠闲，可一旦忙起来就常常顾不上吃东西，使她年纪轻轻地就落下了胃病。一天深夜胃病发作，街道上早已没有了的士，平日的喧闹也不复存在，她足足跑了四条街才找到一家营业的小诊所。此刻，这座小城万籁俱静，她在心里默默数着从输液瓶里传到她体内的滴答声，直到早上八点才结束。那天她在宿舍休息了半天，是她近三个月来给自己的唯一假期；然而她跑了三家商场，对比之后买了一台小冰箱和小型烘烤箱。
她挺孤独的——连个说知心话的人也没有，病了都得自己硬扛。她是一个女人，不，一个刚开始创业的女青年，难道她伤心难过时就不想有个肩膀靠一靠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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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狂书流云
欢迎交流，学习，记得关注哦。n 写于2021年6月，修订于11月。n 声明：本文部分图片来源于网络，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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